田志清
一
杭州到紹興也就一盞茶的功夫，事實是保溫杯里滾燙的茶水我還沒喝完，動車提示紹興北站到了。
訂的酒店在書圣故里，酒店前臺的對面有書案、毛筆架，還有誰剛寫的一副墨寶。客房設(shè)計簡潔，樣式獨(dú)特，桌椅小巧，感受窗戶吹進(jìn)來的風(fēng)，很江南。
出來溜達(dá)，巷子里有一眼泉，墻上有字：“為人之道，清如風(fēng)，清似水?！?/p>
巷兩邊的門鋪有紅紅的“?！弊帧㈤T聯(lián)，古老中透著新意。在躲婆弄里，有小喇叭賣力地喊著。
“躲婆奶茶，躲婆奶茶”。
相傳有一天，時任右軍將軍的王羲之走在回家的路上，見一老婆婆坐于橋頭，頂著烈日在出售幾把做工并不精巧的六角竹扇，每把僅五文錢。王羲之憐其辛苦，借橋頭店家筆墨，在老婆婆的每把竹扇上寫上了幾個字。
果然，路人見扇，聽說是王右軍寫的字，紛紛爭購。老太婆見有利可圖，第二天又抱來二十多把扇子，王羲之看了，又在扇子上寫了字，很快也都賣完了。第三天，那老婆婆竟弄來一大堆扇子，坐在橋頭等王羲之。王羲之知情后，繞彎走另一條行人較少的小巷子回家，這條小巷子后來便叫“躲婆弄”。王羲之為老婆婆題字寫扇的那座橋，后人便稱為“題扇橋”。
躲婆弄里的墻不是很白的白，是隨意的白，有點(diǎn)斑駁的白，剛好和屋頂小黑瓦的黑配對。弄里有很火的老爺爺書店，好看的小人書；有叫時間慢下來的三輪車，也只有這種人力車才配得上這幽深的古巷。隨處可見的斑駁的白墻、黑瓦，參差錯落的古民居，配得上這題扇橋。
二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fēng)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來紹興繞不過沈園，高中語文老師種下的情結(jié)。他講的時候激動，我聽的時候激動。多年留下病根，只有到這里和這首詩歌，用這里的水飲下才能緩解。幸福的悲涼被沈園包裹著，我得坐下來，緩緩。
據(jù)說陸游見到前妻唐琬后，感傷難抑，提筆在沈園的墻上寫下了這首《釵頭鳳》。唐琬第二年游園看到，和了一首《釵頭鳳·世情薄》，不久抑郁而終。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庇忠荒甑拇禾?，我看見唐琬站在陸游曾吟過詩的地方，“咽淚裝歡”。
多年后，文人情懷發(fā)酵成了紹興老酒。多少無情的、有情的人一路追來，想一睹沈園“尊容”，沈園成了人文情懷和祭奠愛情的地方。
陸游和唐琬沒有想到他倆的愛情已不是他倆的愛情而成了大家的愛情，這句話有些拗口，但是事實。
沒有誰的分手有這個能量，產(chǎn)生這樣的影響，這里是沈園。
三
“不必說碧綠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椹；也不必說鳴蟬在樹葉里長吟，肥胖的黃蜂伏在菜花上，輕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從草間直竄向云霄里去了。單是周圍的短短的泥墻根一帶，就有無限趣味?！?/p>
熟悉吧，跟著課本游紹興。魯迅家的百草園，曾經(jīng)也就是那么一個不大不小的菜園，比那好的菜園多的去了?？獭霸纭弊值臅酪膊皇菦]有？但都不是魯迅家的，不是魯迅小時候捉過蟋蟀、遇見蜈蚣的菜園；不是光滑的石井欄邊有高大皂莢樹的菜園，書桌也不是三味書屋的書桌。
有了人文一個園就活過來了，屋活過來了，橋活過來了，地方活過來了。居然活得那么不一樣，有情懷?？茨睦锒疾灰粯?，會說話。
會說話的園，不再是沈家的園、周家的園，是大家的園。
先生，也不再是許廣平的先生、朱安的大先生，是大家的先生。
四
到青藤書屋的人很少，徐渭藝術(shù)館里的人也不多，時間在這里慢了下來。但不影響我的心情，恰恰正合我意，你不來都沒法估量你的損失。
徐渭是少有的綜合性重量級人物，這里除徐渭的書畫外，還有仇英、沈周、黃公望、祝允明、文征明、唐寅、鄭板橋等的書畫。沒人強(qiáng)求，只有喜歡的人才會到喜歡的地方。少有的喜歡的地方，如果再去紹興，我還會來這里。
在倉橋直街要了一杯桂花黃酒釀奶茶，必須等。正好累了，坐在很江南的竹椅上感受江南。這樣的民居老家沒有，沒有這一個一個的石橋，和石橋石頭一樣的古道。
桂花黃酒釀奶茶好了，喝一口，加了冰塊的緣故，涼涼的。有淡淡的酒香，很特別，說不準(zhǔn)什么味，就是好喝，很紹興。
紹興非遺臭豆腐沒忍住也來了一份，不來紹興你都不知道其味道。來紹興吃了，要不是一杯黃酒釀奶茶，你是絕對不習(xí)慣、咽不下的。
五
八字橋始建于南宋，歷史800多年，是紹興歷史文化的象征之一，被稱為中國古代立交橋。如果你不喜歡游客特別多的地方，八字橋絕對是你值得來的地方。
這里算不上旅游區(qū)，卻是完完全全生活著的古鎮(zhèn)。在這里你可以看日暮的炊煙，河邊漿洗衣服的村婦，曬被子的漢子，掛鳥籠的老人。過往的烏篷船慢慢悠悠。劃烏篷船的人，說著紹興話。
“慢下來，河邊坐”，誰用毛筆在白墻上寫了字？隨意得就像這里的人把被子搭在八字橋上曬、又怕被風(fēng)吹落，用繩子綁橋上一樣。一切都那么安然而幸福，簡單而美好。
不時有“紹興”二字在墻上，既有唐楷的樣子，又有魏碑的影子，像古人寫的又不像?，F(xiàn)代人做舊的手法不可小覷，做舊的字畫讓行家里手上當(dāng)?shù)牟辉谏贁?shù)。沒問當(dāng)?shù)厝俗质钦l寫的，他們一定知道，紹興不排外，也一定允許我暢想。
買的油紙傘插背包里了，劍一樣，我有一種走天涯的感覺。